壹、【前言】：
當承攬運送人在扮演「實際運送人｣（the Actual Carrier）與「貨主｣（the Merchant）間聯繫中介的角色時，其舉手投足間的各種動作，常常蘊藏著若干需要特別定義的涵義，而這也意味著某種「複雜性｣（complexity）存在於這些「活動｣之中。美國伊利諾州的北區地區法院（the Northern District of Illinois）於西元2011年7月27日針對一樁國際複合運送所發生的火車出軌意外事故，造成裝載貨物的貨櫃與載運器具毀損，所衍生的責任糾紛，提出司法實務上針對以下問題的見解：海運提單（載貨證券）上的「受貨人｣（the Consignee）是否需對貨物包裝不固所造成的損害，負起「最終的賠償責任｣（the ultimate responsibility for losses allegedly
caused by improper cargo packing）？[1]（見Kawasaki
Kisen Kaisha, Ltd., et al. –v- Plano Molding Co., 2011 WL 3163578
(N.D. Ill. 2011)）[2][3]
貳、【案情事實】：
話說總部設於美國伊利諾州的Plano Molding公司（以下簡稱Plano）亟需若干「鋼鐵射出成模｣（Steel Injection Molds），於是乎將所需規格送予中間商（broker）：CMT International，並要求其代為尋找適當的貨源。而CMT亦不負眾望，在目前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也是全球最大代工廠的中國地區找到了一家工廠可以生產製作Plano所需要的模具：昆山源進塑膠電子有限公司（Kunshan Yuanjin Plastic & Electronic Co.）（以下簡稱昆山源進），於是乎CMT即替Plano下訂單製造所需的商品。除此之外，CMT亦替Plano尋找一家「無船公共運送人｣（non-vessel operating common carrier）（即所謂的「承攬運送人｣）：World Commerce Service（以下簡稱World）負責貨物的運送攸關事宜。World在接獲指示后，隨即安排中國的一家承攬運送業者（即俗稱的貨代公司）安排貨物的訂艙事宜：即總部設在台灣的台驊國際（THI Group）（以下簡稱台驊）。而台驊當初即向日本船商：川崎汽船（Kawasaki Kisen
Kaisha, Ltd.）（以下簡稱K-Line）訂艙並負擔起攸關海上及陸路貨物的運送安排事宜。當時World所簽發的「分提單｣（House B/L）上「託運人｣（the Shipper）為昆山源進，而「受貨人｣（the
Consignee）為Plano。而K-Line所簽發的主提單（Master B/L）上「託運人｣為台驊，而「受貨人｣為World（實際上K-Line所簽發的是「海運單｣（Sea Waybill），而非「載貨證券｣（提單）。祇是提單背后條款，在前開海運單中，則是全文照登）。
貨物賣方昆山源進將貨物（即鋼鐵射出成模）裝入木箱之內，在中國地區負責承攬貨物運送的台驊則將前開裝有貨物的木箱置入海上運送人（即K-Line）所提供的貨櫃內。接下來，K-Line亦將該貨櫃（連同裡面的貨物）安全地載運到美國的洛杉磯港，再由負責內陸運送的美國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Union Pacific Railroad）繼續運送至位於內陸點的伊利諾州。然不幸的是在鐵路的運送過程中，因為該貨物的「包裝不固｣（細節詳后述[4]）導致火車意外出軌，包括裝載該筆貨物的貨櫃（屬於K-Line的財產），及鐵路公司的裝置與設備嚴重地遭受到損毀。於是乎，包括K-Line與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在內的這兩家負責海運與陸路運送的運送人，聯手向Plano（即貨物的買主，分提單上的受貨人）提出設備遭毀損暨事故對於第三人的損害賠償請求，而其所依據的理由即為：貨物未被妥適地安置在貨櫃當中，造成貨物於鐵路顛簸的運送過程中，衝出木箱發生意外，而貨物買主Plano係所謂提單上所定義的「貨主｣（Merchant）[5]。依據一般提單等運送文件上，針對「貨主｣定義的設計，舉凡與運費的支付、託運人在契約上與法令上責任履行攸關的主體，均被涵蓋在所謂「貨主｣的定義範疇之內。而「貨主｣所需負擔的責任，則包括有「安全無虞地將貨物妥適配置安放｣這一項（safe and proper
cargo stowage），即Plano身為貨主，就必須要依照實際運送人K-Line提單背后條款第11條的規定，履行所謂「貨主應盡的義務｣[6]。
參、【承攬運送人的代理權限】：
眾所周知，Plano雖是「分提單｣上的受貨人，但並非「主提單｣上的當事人，因此基本上Plano與實際運送人K-Line間並無存在有任何運送契約（因為已經被承攬運送人所簽發的分提單分開出來了）。然原告諉稱貨物買主Plano係貨物未來的實際受益人（future interest），因此Plano應該係屬於海上貨物運送契約的「第三方受益人｣（a third-party beneficiary of the ocean carrier’s
contract）[7]。然法院若是要達成前開推論，則必須先將World視為係Plano的「代理人｣（the agent），則Plano身為「本人｣（the
principal），勢必須為K-Line所簽發提單上的受貨人（即World）負起最終的損害賠償責任。K-Line認為其前開主張，受有美國最高法院的支持（見2004年U.S. Supreme Court’s decision
in Norfolk S. Ry. Co. –v- Kirby案（以下簡稱Kirby案），本案即為著名的「與火車有關的海事案件｣。案件一開始，是一連串的混沌不明，接下來則有陸續的類似案件開始展開，最後案件同意把發生在陸上貨物毀損的複合運送案件，交給海事法庭來管轄。權利義務等攸關事宜交予海事法來定奪，由當事人間所存在的海上貨物運送契約（即提單）來判斷。如果依照Kirby案例的見解，案中承攬運送人之所以為分提單託運人的貨運代理人，其中最主要的目的之一即為限制分提單上的託運人直接向實際運送人主張權利，祇是為什麼承攬運送人卻不能是分提單上託運人的代理人呢？針對這一點，美國最高法院並沒有答案。
而基本上，伊利諾州的承審法官是無法自行擴張美國最高法院的邏輯推理。於是乎其基於Kirby案所為的見解，針對擔任海上貨物運送人中介角色的承攬運送業（貨運代理業）所持的見解乃：此一中介業者不能在所有的場合內，即自動地被賦予具有貨主代理人的角色（the cargo owner’s agent）[8]。如是「承攬運送人代理權限何時結束｣的議題，很遺憾地並未進一步地為美國司法實務或立法程序所澄清或補充，祇是這已經是另外一個議題矣，有待另闢專章討論。
再來看看美國聯邦法院其他的司法實務見解，則多以為「若要適用所謂代理人責任的理論，是必須要依照所謂的個案審查原則為之（a case-by-case basis）｣。在本案中，承審法官認為承攬運送人World係一「獨立契約人｣（an independent contractor）[9]，其並未被買主Plano強制置於「代理人｣的範疇之下。但縱然如此，從過往的交易紀錄裡，我們仍可以發現Plano與World已經持續一段長久的合作關係。祇是實際上卻是CMT委任World從事貨運代理的業務，與支付運費予World。準此，面對實際運送人的求償，Plano很顯然地係一「無辜的第三者｣，蓋其與運送的裝載（填）並無任何關連。
但如果從「分提單｣的角度切入呢？事實上，Plano係「分提單｣上的「受貨人｣。原告本於Kirby案同意相繼運送人亦得享有無船公共運送人相同的契約保障的意旨，主張此一提單上的「喜馬拉雅條款｣（Himalaya Clause）對於World的代理人與獨立契約人亦有適用的餘地，爰提單上的權利與義務均得為前開主體所援用。祇是此一主張並未被承審法官所接受，蓋貨物的買主Plano當初並未與World針對運送事宜有過任何商議，或意圖自此受有任何好處。正因為World或台驊均非Plano的代理人，所以Plano並不受有任何運送契約條款的拘束。此一結論或許與Kirby案的論點有所出入，但不可否認地，其符合承審法官的邏輯思考。
基於Plano對於運送人並沒有負擔任何的注意義務（no duty of care），爰承審法官否決了實際運送人主張Plano對於運送有過失的損害賠償請求，並同意直接進行簡易判決（a summary judgment）。類似案件像這樣，祇要「症狀｣相同（雖然通常並不一致），對於中介人（指承攬運送人）與其託運人關係的本質與特殊範疇，我們大致心底都已經有了定見。雖然如此，但我們仍無法否認的事實是在眾多的利害關係人中，掺雜著複雜的內部關係在內，形成海上貨物運送契約永無止境的爭執，蓋這其中仍有諸多不確定的假設提提與說明存在，屆時仍有待明智的承審法官視個案事實來釐清真相（全文完）。
[2] 本案原告「川崎汽船｣所委任的律師事務所為：Blank Rome LLP（紐約）與Marwedel, Minichello
& Reeb, P.C.（芝加哥）。后來再參加的另一位原告「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則另委任Lamson,
Dugan And Murray, LLP（奧馬哈）。
[4] 原告主張導致火車出軌意外的原因係：貨物不恰當地被裝填入櫃（the improper loading of the steel molds in their
shipping container），尤其是貨物包裝不當造成重心不穩（the molds were packed in a manner that concentrated
their weight in too small an area）。
[5] 「貨主｣的定義，包括託運人、委託人、受貨人、貨物的所有權人與收貨人、貨物的持有人，及前開人員的代理人，包括但不限於代理行、受僱人、獨立契約人，與承攬運送人等（Merchant includes the shipper, consignor,
consignee, owner and receiver of Goods, and Holder, and anyone acting on behalf
of any such person, including but not limited to agents, servants, independent
contractors and freight forwarders）。
[6] K-Line的提單背后條款第11條規定如下：「If Goods received by Carrier are in Container(s) into which contents
have been packed by or on behalf of Merchant, Merchant warrants that the
stowage and securing of the contents of the Container(s) and their closing and
sealing are safe and proper and also warrants that Container(s) and contents
thereof are suitable for Carriage in accordance with the terms hereof including
Clause 15. In the event of Merchant’s
breach of said warranties, Carrier shall not be responsible for any loss or
damage to any property, or for personal injury, death or the consequences of
any other accidents or events whatsoever and shall defend, indemnify and hold
Carrier harmless against all loss, damage, liability, cost or expense,
including attorney’s fees, arising out of or in any way connected with said
accidents or events. Merchant shall
inspect Container(s) when the same are furnished by or on behalf of Carrier,
and they shall be deemed to have been accepted by Merchant as being in sound
and suitable condition for the purpose of Carriage contracted herein.
[8] 依Kirby案中所引據的M/V Rickmers, 622 F.
Supp. 2d at 71案，其重點論述乃貨物的「買主｣斷不能被視為係提單上所定義的「貨主｣，除非貨主本身即為提單上的當事人之一，或其係自願性地同意為提單條款所約束（有關M/V
Rickmers, 622 F. Supp. 2d at 72: 見United States –v.- Waterman S.S. Corp., 471 F. 2d 186, 189 n. 4 (5th Cir. 1973)(一方不得單方地引據定義來約束他方，除非他方已經表示同意接受條款的拘束。A party cannot unilaterally enjoy definitions to bind another by
provisions to which the other has not consented to be bound）。
[9] 所謂的「獨立契約人｣，其與「代理人｣最大的區別點乃：其僅對「結果｣向本人負責，至於「國程｣如何執行，則係自行決定（As opposed to an agent, an independent contractor
is a person employed by another to perform work, but who follows the employer’s
instructions only as to the results of the work, and not the means by which the
work is accomplish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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